柔软。疏松。舒畅。
本年的中心美术学院本科结业展上,五个肉粉色的“懒人沙发”摆在一同,形同肥壮者的“肚子”,交接处构成曲折的褶皱。孩子们看见,一瞬间扑向它们,把自己抛了上去。
在上面玩闹一瞬间后,他们被身旁循环播映的视频招引,逐步安静下来。画面中,一个胖胖的、穿戴裸色内衣的女生趴在“懒人沙发”上,不断扭动着改换姿势,和它们融为一体。
这个著作名叫《摸摸我的肚子》。视频里的女生,是22岁的创作者徐若昕。她的创意正来历于自己的身体——身高1米65、体重180斤的身体。
从小到大,徐若昕不知道“瘦是什么感觉”。她对自己的身段也充溢对立:一个人时,她极度自傲,但走出家门,和他人有了比照,又会被焦虑笼罩。这次,徐若昕带着自己的“肚子”走到了大众面前,她想让更多人从头认识“肥壮”,也在进程中“治好”自己,让心中的对立得以“一致”。
看到孩子们扑向“肚子”时,徐若昕会想起小时分放学,看到母亲等在校门口,她会一瞬间扑进妈妈怀里,“重重地撞一下,但你知道那是安全的”。接触“肚子”时,全部关于肥壮的负面点评如同消失了。徐若昕有时想,人们对肥壮的形象,或许历来不是来自身体自身,而是关于肥壮便是懒散、不自律的成见。
“摸摸我的‘肚子’”
徐若昕的“肚子”成了结业展现场最受欢迎的著作之一。展出第一天,她穿戴黑色运动背心和长裤,坐在著作上,约请观众来摸她的“肚子”。
看到她的“肚子”,人们或许会联想到,一个人大腹便便地坐在沙发上,面临电视机,抱着一大袋薯片。去接触它的时分,或许会有不相同的感觉。
展出现场,许多女生很害臊,但摩拳擦掌。她们对这一团东西很猎奇,会小心谨慎地摸摸它,拍拍它,然后宣布慨叹,“哇,也太柔软了吧!”
徐若昕的著作看起来像是圆润的“肚子”。对来看展的大人来说,这是个适宜歇息的当地,他们会在那儿躺平。等他们计划站起来,会发现“肚子”太软,起不来了。徐若昕恶作剧说,“这便是我在外人眼里的姿势,陷在肥壮的状况里,一直无法爬起来。你要我帮你一把吗?”
在现场,徐若昕总能看到一些胖胖的、不自傲的女孩在她的著作前观看。她记住,有个相同身段肥壮的姑娘,在听她介绍著作,谈到自己和自己心理上的奋斗,怎么接收自己的身体时,开端擦眼泪。徐若昕不知道能做些什么,只能走曩昔,给她一个抱抱。
徐若昕喜爱听不同人对她著作的解读。有一位教师,跟她带来的一队孩子说,“女人的肚子很美妙,它能够孕育生命,你们便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。”之后,她让孩子们测验把耳朵贴在“肚子”上去体会——著作忽然就被赋予了一个“母亲”层面的解读。
还有位比她胖些的母亲问她,“你会不会考虑健康的问题?”
本年,第二个孩子出世后,这位母亲开端考虑自己太胖会不健康,忧虑没办法陪孩子长大。“我一下被她的问题击到。”在这之前,徐若昕全部的评论都根据和自己对话,而不是从一个社会身份启航,她认识到,假如作为一位母亲,作为一个身上有职责的人,从这个视点评论肥壮,也很有意义。
也有一些比较糟糕的阅历。徐若昕在朋友偶尔拍照的一段现场视频里看到,一位大妈跟朋友评论起她的身段,“这个视频里的人便是作者,她真的特别胖,那天就站在那儿。”这让她有些伤心,“我不期望身体的展现,仅仅成为咱们评论的噱头,我更期望咱们来调查它、审视它,能带来一些考虑。”
经过10天展期,著作损毁十分严峻。本来疏松的“肚子”,塌下去三分之一。展览后期,徐若昕干脆拿起针线,在现场修补起来。在她看来,这算是一种行为艺术,“关于一些在著作上蹦蹦跳跳的小孩,我有点愤恨,这个行为是无声的对立,我不会进犯你,但我会让你看到,它‘受伤’了。”
徐若昕挑选的面料,一旦破口没有及时修补,就会越裂越大。这如同正是徐若昕当下的状况,“假如遭到损伤,我需求及时治好自己,否则它发生的影响会越来越大,直到整个坍塌。”
1米65,200斤
决议从自己的身体启航去做结业设计后,徐若昕开端调查自己和身段正常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同。她发现,一些本来习以为常的作业,其实是不正常的。
她会在结交软件里揭露自己的身高体重——1米65,200斤。这个体重乃至是夸张的,她期望,陌生人将来见到她时,会觉得自己的身段比他幻想中的好一些。在和朋友往来中,徐若昕会自动把“刺耳”的话讲出来。坐电梯时,朋友喊她一块儿上来,还有当地,她会说,“不用了,肯定会超重。你们快关门,不要打扰我坐下一班。”坐车时,她会先坐上副驾驶,告知朋友,“后边挤死了,你们坐,我要坐宽阔的。”
从头审视这些行为时,徐若昕有些伤心,像是构成了一种自我维护机制,正由于惧怕他人介怀自己的肥壮,她甘愿自己把状况先说出来。她开端反思,“率直自己是‘胖子’,有那么重要吗?”
面临自己的身体,徐若昕有两个特别极点的情绪。
一个人独处时,她“很简单被自己冲昏头脑”。镜子里丰腴的身体具有丰厚的线条,让她充溢力气感。“我会对自己说,‘我怎么会那么美观,眼睛这么大?没道理!’”当她走出家门,看到一群又一群穿戴短裤的女孩,会不自觉地焦虑。自己如同成了社会中的少量集体,“我和她们不相同,她们纤细、软弱,我粗大健壮、沉重。”
从小,徐若昕就比同龄人胖,除了和生活习惯相关,或许也有遗传的要素,她的父亲有200多斤。走运的是,在她的家庭里,没人把肥壮看作是病态的。小学时,她和其他小朋友相同去跳舞、买舞鞋。妈妈会尽力给她买漂亮衣服,“那时分总觉得自己和其他小孩相同,没什么特别的”。
跟着年纪的增加,她开端对身段有了认识。由于肥壮,她也遇到过损伤。
高一军训完,徐若昕黑得跟煤球相同。男生们在操场上很大声地喊我的绰号,“奥尼尔”——一位壮实的NBA球星。他们手里拿着她的一件东西传来传去。那种无力感她永久记住,“那天天很热,阳光很扎眼,我气喘吁吁地追逐他们,可我是那么粗笨,没办法追上。我大声喊着,把东西还给我。上课铃响了,他们一瞬间就散掉,只留下我一个人和躺在地上的东西。”
本年3月开端,徐若昕访谈了六七位和她身段差不多的人。不论是失恋、找不到作业,或是他人情绪不友爱,有人都会先置疑:是不是由于自己太胖了?肥壮如同成为全部过错的本源。其间一位男生预备开端瘦身,动力源自于他想谈恋爱了。“哪有人会喜爱胖子啊!”他说。徐若昕也曾以为不会有异性爱我,接收她的身体。但上一年,她往来了第一任男朋友。在得到男友的认可之后,她愈加承认,胖没什么欠好,就像一个特质,仅仅会让自己和他人不相同。
但外部环境,对胖女生没那么友爱。徐若昕曾调查肥壮之于这个社会的状况。在一则商场广告里,人们把S码点评为美,M码是好,L码是烂,XL码则是稀烂。这些年盛行BM(短款、紧身)风,女孩们都尽力想穿下XS码的衣服。还有A4腰、锁骨放硬币这些应战,这都在企图一致一种身段规范。她开端认识到,假如用单一规范来衡量咱们的身体,咱们永久都在焦虑,永久无法满足。
在以往有关于肥壮的艺术著作中,大多会把肥壮作为一种言语,去表达其他层面的意义。而这次的著作,徐若昕期望去出现肥壮自身。
肥壮的隐喻
构思结业设计计划那阵子,徐若昕跟朋友诉苦课题好难,“我历来没瘦过,不知道瘦是什么感觉。”朋友说,“我也不知道胖有什么感觉啊。”她很随意地接了句,“那你来摸摸我的肚子。”朋友特别惊奇,“真的吗?真的能够吗?”
这个反响让徐若昕有点意外,对她自己而言,她不惧怕展现自己的身体。但她发现,咱们觉得她展现肚子,而没有以羞怯的姿势去粉饰,有悖于他们对肥壮者的刻板形象。
肚子是个含糊的身体部位。许多女孩会穿露脐装,大老爷们喜爱在夏天的时分把肚皮显露来。但又有许多人不会把它揭露。它不像乳房这样的性征那样不行侵略,又不像臂膀、腿能够坦荡地显露来。
之后,徐若昕决议做个试验,约请身边的朋友来摸她的肚子。
有人测验着用手掌彻底把她的肚子托举起来,再松开手,调查它下坠后的震颤;也有同学用指尖去戳她的肚子,感触指尖被它包裹的感觉。他们会宣布不行思议的感叹,“哇,好软,我的手指被你的肚子‘吞掉了’。”
有的朋友会伪装肚子里有新生命,虔诚地蹲下来,抱着徐若昕的肚子,把耳朵贴在肚皮上,听里边叽叽咕咕的声响,“眼睛里边如同有光”。还有人会把耳朵贴在徐若昕的腿上,拿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肚子,怀念起小时分外婆给自己掏耳朵的场景。还有个女孩告知徐若昕,自己男朋友的肚子和她的差不多大,每次抱着男友的时分,都觉得“太美好了吧”。
徐若昕发现,当朋友们接触她的肚子时,许多奇妙的感触都扑过来了,这些反响其实跟“肥壮”这个标签没有太多联络。她认识到,那些对肥壮发生的负面感触,并不在于它出现出什么样的身形,而是人们潜认识里,总会把它和懒散、不自律、道德损坏联络在一同,“或许咱们抵抗的是肥壮背面的这些隐喻,而不是身体自身”。
徐若昕在镜子面前坐下,开端审视身体上的肉堆积构成的褶皱,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出它们的改变。“在这之前,我历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过这些褶皱,我之前只觉得它们太妨碍了,这会让我变得很蠢笨,让我看到一条窄窄的通道时变得会踌躇:我能曩昔吗?”
在这些考虑中,徐若昕的结业设计一点点成型。
在燕郊的租借屋里,徐若昕安置了一块很大的灰色衬布,拍照暴露的自己。之后,她把褶皱独自抽离出来,扩大,再扩大,它们的形状像山沟,像沟壑。所以,徐若昕期望经过褶皱堆积的言语进行表达,把自己出现给咱们。
“我是著作的一部分”
徐若昕的专业是家居产品设计,需求以一件产品为载体,完结自己的表达和主意。5月,在确认计划后,她启航去广州寻觅适宜的厂家。最终协作的工厂不大,大概有20个工人。
那位50岁上下的工厂老板,头一次和艺术方向的东西打交道,曾经他一直在重复地出产沙发,历来没想过有人会把它做成“肚子”的形状。当徐若昕给他展现自己身体褶皱的照片时,他很难幻想,这到底是身体的哪个部位,能够构成这样的褶皱。
徐若昕不断地用不同的面料去测验,琢磨“肚子”的形状。在打了3版小样、7版大样后,工厂总算做出了5堆“肉”,把它们堆叠起来,能够出现出她期望的褶皱。
可是,这个著作如同还缺少些什么。徐若昕忧虑独自用这5堆“肉”去展现,观众或许会对这一大团粉色的庞然大物发生疑问。回北京后,徐若昕决议拍个视频,让著作和自己的身体构成照应。
拍视频的时分,导师问徐若昕,“是著作重要,仍是你的身体重要?”这让她开端考虑,自己的身体和著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络。最终出现出的视频表达了她的主意,“我是它,它是我,我在它上面,造就了完好的它。”
在校园里的一个共用拍照棚里,徐若昕穿戴裸色内衣进行了拍照。整个进程中,同学们来来往往,一开端,徐若昕有些欠好意思,后来她觉得,这也没有什么,“我是著作的一部分,我的身体,褶皱的细节,它自身便是主角”。
当徐若昕在交际媒体上发布著作时,许多人质疑她,以为胖便是不健康。有人问她,这么胖会不会有三高?也有人言传身教,说自己多少斤,有什么疾病。徐若昕觉得,自己想聊的并不是这个,她想表达的是,当你肥壮时,怎么样和自己共处。
“无论怎样,你都应该爱自己的身体,这和他们说的不抵触。我没有点评肥壮是一件好或坏的事,我也没有鼓舞咱们去增肥,去到达这样的审美状况,仅仅期望咱们能够承受多元化的身体。”
对徐若昕来说,完结著作的进程,也是个不断治好自己的进程。她变得更斗胆了,也更坚定地接收自己。她开端测验穿吊带,把衣服扎起来,显露肚脐。
展览完毕的那天晚上,她把著作的展签从墙上撕下来,贴在自己身上。有人走过来想要碰她,她会恶作剧说,“留神损坏展览著作。”
现在,“摸摸肚子”成了徐若昕的某种典礼和符号。走在校园里碰到朋友,他们会说,“老徐,摸摸你的肚子。”她会应声容许,然后挺出肚子。
供图/徐若昕
来历:北京青年报